五月告解

(一)

迅速看完了 Fleabag 两季,第二季可真棒。看了评论才反应过来,女主没有名字,从头到尾没人叫过她的名字,Fleabag 就是她。神父也没有名字,就是 Father. 我原来 (for some unexplainable reasons) 不好意思叫出某个朋友的名字,每次见面都要生硬绕过称呼的环节。直到有一次我要替人带个话,但不知道朋友在哪个屋子,只好在走廊反复叫名字,回声很大(也许客观上没有那么大),我别扭到肠子打结。所以,重看 Fleabag 的话,我会留意全剧的人是怎么自然而然避免提起女主名字的。

我承认神父一开始很诱人,再也想象不到一个发际线离眉毛这么远的男性会这么诱人。禁欲,禁忌,kinky (calling a prieset “Father” is like the most mainstream daddy kink in the world, right??) 就像一个评论说的,神父之于 Fleabag 就像 Moriarty 之于 Sherlock, 拖出舒适区,拖进挑战性的关系。女主告解之后,神父在另一个隔间发出的那声 “kneel” 大概造成了不同人的观感分野。有人听到之后整个人化掉了,我听到立刻反感。行驶神父的权威,满足凡人的欲望,这不是 SM 游戏,他身上的袍子是真的。

最后,Fleabag 在公交站对神父连着说了三遍 “I love you,” 神父说 “It’ll pass.” 非常憋屈。第二天中午晒太阳忽然想到,如果我是编剧,Fleabag 会在神父的 “It’ll pass” 之后对他说 “Fuck you, then.” 就像第二季第一集,俩人都从餐桌上溜出来抽烟,Fleabag 轻易无视神父的 small talk, 神父回敬给她的那句一样。 “Fuck you, then” 是他俩形成某种心照不宣的开端,为什么不能再以这句话结束。这样胜负心就太强了,爱情里的人舍得这样吗,我不懂。

(二)

昨天是地震十一周年,中午吃串串,勾了菜单上第一位的老妈蹄花,最后换成了烤猪蹄。吃完回家躺下,忽然想起来《老妈蹄花》

上大学的时候,有次范俭带着《活着》到校园做放映。当时我已经看了《花脸巴儿》和《老妈蹄花》,所以在看《活着》的过程中一直在琢磨尺度的拿捏,对那种欲言又止感到难过。

前段时间有官方文件把失独家庭列为扫黑除恶重点摸排对象,意外吗,一以贯之的精神不小心写在纸上被你看到了而已。

去年底去成都,本来想抽一天去地震遗址,看看一场灾难的描述如何以官方话语被固定下来,没有成行。

(三)

翻 Seth Rogan 的 Instagram, 去年 6 月 3 号发了一张 Superbad 剧照,最经典的 McLovin 驾照,庆祝他的 37 岁生日。

Superbad 是我的心头之爱(咦还押韵了…)在亚马逊买了周边画书,没想到有现货,集合了片子里出现的所有 dick cartoons, 都是编剧的哥哥画的。 Censor this, motherfucker 凸

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看出来

片子里这些丁丁漫画的设定是主角 Seth 小时候的闯作,画到停不下来,他自己也怀疑过这是不是说明他 gay. 想了想,我也有相似经历。在异性生理结构还是神秘的年龄,很容易把某些表达投射到同性的身体上。小时候画过不少胸部,确实有满足感,上瘾。后来在油画雕塑小说等等作品里对男性身体产生具体认识,才开始闯作男女两性铅笔画(还被家里人不止一次发现过,想死)。所以 Seth 们,take it easy.

(四)

The Celluloid Closet 也哭。时代螺旋上升,但是弧太长,一个人寿命太短。我们是什么,the steel-wall closet 吗。有天早上睁眼前一瞬间,脑子里像电幕一样念出一行字:开启新征程,这是最好的时代。然后我彻底醒了,不知道那句话是噩梦的残留,还是现实的开端。

连看四部侯麦,里面的道德困境当然有趣,但我总觉得这种叙述不够重要,也可能是我在回避其重要性。只有《女朋友的男朋友》还比较喜欢,风吹树林的一幕动人,随女主一起流泪。17 年的时候我经常去林子里,观察各种真菌,木耳银耳鸡油菌,从被雷劈倒的巨木上翻过,骑上去脚不着地,惊起幼鹿几次,被蚊子咬到过敏,一趟下来帽沿上缠满蜘蛛网,无数心事发生,也想出过一些满意的句子,获得隐秘自由,也时常感到 fucking lonely. 所有这些化作一种笼统的体感,在电影中出现风吹树林人哭泣的时候,再一次体悟。

看了老维克剧院《萨勒姆女巫》的高清放映,给出所有赞美。对迫害的表现让人毛骨悚然,历史的某些时刻不给你留中间道路。第四幕泪流满面,这才是我不能释怀的道德困境。Reverend Hale 对 Elizabeth 的劝解是最好的 sermon, 无神论者如我也闻之落泪,”cleave to no faith when faith brings blood… Quail not before God’s judgement in this, for it may well be God damns a liar less than he that throws his life away for pride.” 有空还是想读剧本。背景知识的话,有研究说作妖的女孩们是因为吃了麦角菌感染的黑麦,也就是含有 LSD 类似物。

(五)

重看 Mysterious Skin 片段,看完半夜坐在饭桌前痛哭半小时。

Neil 反复回味在教练家发生的一切,递进的引诱,不断侵入的触碰,散落的彩色甜麦圈,天花板上的花纹。“这个景象在我心里,就如刷在衣服上的油漆,混在肉里的沙子一样,也需要等到我死后,才能分离出去。”

Neil 对身体的边界感并不在意(边界在八岁的时候已经被教练侵犯),分别在两个最好的朋友面前拉下裤子,虽然都有正当理由——展示瘀伤、查看阴虱——那种完全没所谓的态度让人不安。

Neil 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是 powerful 的,as it should be. 但他太知道了,以至于依赖、滥用这种力量,通过使用身体来重现那种被 worship 的感觉。多少有点像 Fleabag, “I’m not obsessed with sex, I just can’t stop thinking about it… The moment you realise someone wants your body. Not so much the feeling of it.” “I know that my body, as it is now, really is the only thing I have left.”

原声碟下面有条评论。Neil 只把教练的事告诉了自己的 soulmate, 也不期望被理解。站在他的角度,甚至不能说那个夏天的经历完全是负面的,这是最 fucked-up 的地方,我无法可想。被劝诱,被赞美,被引介给快感,享受这种“爱”,再用漫长的时间去消化困惑,为之辩护,为被激发出的欲望寻找出口。而被该爱你的人忽略,被不可逆转地改写。

所以听到 Leaving Neverland 里面的叙述,无论如何不能再相信 Michael Jackson 的无辜。

我真的对受伤男孩的形象无法抵抗,JGL 那么年轻又那么性感。我的眼泪一半为他而流。

(六)

留念一下在《纽约客》上看哭的几篇文章,都关于逝者。

My Brother Tom’s Schizophrenia

A Memorial for Jamal Khashoggi

Crying in H Mart

Therapy Sessions

在电影院哭一场就是我的 therapy session,廉价易得,不需要回答谁的问题,调动各种感情,由他人的故事反观自己局限的痛苦和快乐,有时候纯粹为承受美的压迫。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自从有次影展没抢到后排的票,坐到了一二排,就开始喜欢离银幕很近,追求一个包裹感。但是今次忘了娄烨的手持摄影,半小时就快晃吐了。 应该说一开场的工地长镜头我就晕了,后悔没早点想起来《推拿》的感觉,《推拿》还是在电脑上看的。《风与云》后半段我基本上闭着眼,听到大动静再睁开,可想观感打折。其实可以换到后排,上座率不一定有 50%,但是晕都晕了,不出场是缓解不掉的。

马思纯和井柏然,实在不太行。故事,也一般。最出戏的地方是为串起情节制造的一段又一段电视新闻,太假了。我国任何时代任何地域的电视新闻都不是那样做的。忘了谁说的,看了娄烨,才念贾樟柯的好。具体到这点上面,我非常赞同。现实题材的电影,如果连生活的此时此地的内容都造不真切(况且不怪审查),可以说很失败了。

短暂地对秦昊旧情复燃。如果可以在影院看到《春风沉醉的夜晚》,唉。

《撞死了一只羊》

又一个关于 duality & identity 的电影。片子很短,有些部分又觉得漫长。最有趣的不是人物,是藏区风情。导演解释了一些“隐喻”,这是我觉得无聊的地方。如果不理会这种机械的象征,也能看出另一层意思,才有意思。

《刽子手》

绝妙的社会讽刺喜剧,能在影院看到实在幸福。回来读到,1996 年西班牙电影百年选最佳电影,这部排第二,可惜时代所限,知名度不高。然后才了解一点佛朗哥政权对西班牙文艺界的阴影,才知道 1975 年他的独裁统治才结束,也就比文革早完了一年,觉得不可思议。总感觉西方国家二战后就走出阴霾了,啊我无知。

全方位神作。比如下面这一幕,远处的人驾着临刑的犯人缓缓前行,近处的人驾着颠来倒去的 first-timer 刽子手,全片嘈杂的对话和环境音到此处置换为空旷又密闭的肃静,主角无声挣扎,配角脚步杂沓,而观众笑到抽搐,仿佛你是在最不该笑的时间地点笑了(片子至少还有一处也是这样),银幕内外的动静对比绝赞,the driest humor of all time.

中英字幕很多地方不一致,英文很简略中文一大堆。如果都是从西班牙语直译的,不知道是英翻偷懒还是中翻过度阐释。这时就很希望自己懂西语,这辈子还有可能吗。

《蜂巢幽灵》

同样是弗朗哥时期的作品,百年最佳排名第四。戏中戏 Frankenstein 令人心碎。童年听到看到的故事常常 haunting, 比如九色鹿,小龙人,揉碎小朋友的心。孩子的道德观太纯粹,叙事中善恶美丑的缠斗或许就会带来 soul shattering 的惊悚,难以从生活经验中分离出去。比如,为了抚养后代,螳螂新娘在欢爱之后把新郎吃掉,成为长久笼罩家庭主题的阴影。

这就是在隐喻之外也能看出意思的片子,可以单纯当作小女孩安娜的故事,记得童年无处躲藏的孤独、恐惧的人都会有共鸣。

《关于我母亲的一切》

故事狗血,但是和明快的色彩和人物搭调。我对采用过饱和色彩的电影总有点警惕,觉得是一种轻易的 sensory overload, 与凭借打光实现的效果相比显得廉价,大概是偏见。又有戏中戏,欲望号街车,我的软肋。看得又哭又笑,但预感不会有太多回味。

《何以为家》

说这片是 poverty porn 的人真的很欠,那穷人是不是可以管富裕中产家庭发生的故事叫 affluence porn? 批评禁片导演揭自己国度的短,这种心态已经够无聊了,怎么还有人对别国的苦难呈现指手画脚?克制是奢侈品,带有阶级属性。

鸟瞰镜头想起艾未未的 Human Flow, 大量生存单位排在一起组成画面。这样的生活不是一个人的,是重复的,连成片的,让人从意志上屈服——无力挽救。

也想起来《小孩与鹰》,都是对孩童的屠戮,成长中的物质与精神生生被剥夺,只是程度不同。小孩眼中的疲态最是切肤之痛,而成人对此麻木。《狗 13》基本上是家庭范围内的,即便是酒桌,也是父辈关系的延伸,对学校干预的表现局限在一次课堂罚站,社会层面的掠夺几乎缺失。

《悲惨世界:25 周年纪念演唱会》

连看两遍,上乘享受。影院高清放映的效果非常好,比起来卡司质量参差不齐的巡演,能以影院的视听水平体验最佳版本的话剧/音乐剧(还便宜),简直更棒。

我的泪点不在 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 在 Bring Him Home, 怎么可以有这么美的唱段。最近才进一步意识到,应该把宗教信仰理解为一种 relationship, 而不仅仅是 belief. 虽然之前常听教徒说自己如何与 God 相处,但我更多的是被不认同信仰的想法主导,所以觉得类似说法难以想象。如果从 relationship 的角度出发,先接受这是一种关系,就能理解伯格曼为什么对 God is silence 感到痛苦——就像被关系中的另一方背叛。而 Bring Him Home 是彻头彻尾的信任和托付。我不认同所有形式或原因的献身,但比以前更能理解。

谢幕之后,四位冉阿让扮演者同唱 Bring Him Home, 85 年原版的老演员起头,声音已经颤抖。中间有两句词是 And I’m old; And I’ll be gone, 两个后辈演员来唱。每次看到老人扮演病榻垂死之人,都要感叹表演的残酷。这里的安排当然妥帖,但不由想到意图避免的局面。

还有一些感想,没法说。

Deleted Content Vol. 1

4.1

晚上六时许,对手机产生了一阵生理恶心。漫长的假释,电子脚镣,记得按时充电,不要跑出规定范围。

4.2

在我刷微博的同时,微博也在给我刷垃圾点赞,一场账号控制权的明争暗斗,我目前处于下风。

(后续:微博给我加了一堆垃圾关注,挨个取关还要问我是不是机器人。实不相瞒,我是机器人,主要功能操你大爷。)

4.3

想到个最烂的谐音梗。小明在路边捡到一盏神灯,搓三下 genie 果然出来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小明高兴地问。Genie 说:“我叫 Eva, 呵呵。” 话音一落就把小明抓了,吊起来打,小明屁都不敢放。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没事不要上街,上街也不要捡灯,捡了也不要搓,虽然这些行为都合情合理:当心 Eva Genie(依法治你)

4.8

今天我被逮捕/因为一个沉默基因忽然表达

4.9

Talk is cheap, and I can’t afford it.

4.11

2011 年看的《东宫·西宫》剧本,一个假期翻来覆去读了很多遍,着魔了一样。虐恋,孤独,爱情的本质,每个人的母题,我理解了一些,另一些迷惑。电影拍得糟糕,我努力忘掉。而剧本里阿兰的形象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我经常想起他在雨中、窗台下、木板床上、派出所里的身体。原来迷惑的,比如献身,后来某些时刻雷劈一般懂了,太晚了。但也由此理解其他种种,理解人。对我来说这是王小波最好的作品,一部分的我可以追溯至此。

“……但后来又想,假如不是现在这样,生活又有什么意思呢?”

P.S. 正好今天读到正午写的大喜哥

4.14

河流汇入大海

也有河流汇入湖泊

还有的注入地下

还有河流独自消失

这都写在河流的定义

4.16

小时候以为自己生活在地球村,后来发现是地球上的一个村,村委会 very uncool

4.18

刚出去晒了会儿太阳,温度正舒服。街猫掉毛显瘦,植物的絮和猫毛混在一起,组成 double shot 过敏原。浇水管子往外滋水,力度不大,细看有一道浅彩虹。想起来有次夏天太阳正大的时候,和朋友买了几瓶娃哈哈矿泉水(王力宏头像),痛灌一口,对着太阳全力喷出来,制造彩虹,要么绷不住直接吐了。你一口我一口,喷完几瓶水脸都酸了,也因为大笑。没有门槛的快乐时光。春夜好,白天也好,多晒太阳朋友们。

4.27

Living in a shithole and you ain’t even shit.

Wordplay

Warning: Explicit Content

(1)

Sleeping Beauty does sound like a pillow princess to me.

(2)

I tested Bing.com in China with George Carlin’s seven dirty words (✓ means searchable, probably with filtered results, ✗ means absolutely no results): shit ✓, piss ✓, fuck ✓, cunt ✗, cocksucker ✗, motherfucker ✗, and tits ✓. Funny that they cut “fuck” some slack while “sex” is blocked. Also sex worker ✗ but prostitute ✓.

(3)

I just found out today that I have a tiny accessory breast in my right armpit. Then I just couldn’t stop thinking if a woman had accessory breasts larger than her major ones, would you still call them accessory? Shouldn’t it be the other way around? If she made a video playing with her larger-than-major accessory breasts, would you even consider that pornography? (And I’m so not going to search it on Pornhub, thank you very much.)

(4)

The right words to describe my sexual orientation finally came to me: I’m painfully straight. ​​​​

(5)

They say anxiety can be disabling. I have to agree because I almost bit my thumbs down to only one knuckle. ​​​​

人生的答案是

面包店里怎么这么多人啊。我看着几款面包都挺好的,就是挨不到近处去,永远有一两个人的胳膊架在我和面包篮之间。

逛了很久,两手空空,忽然想起来还要赶飞机。大巴在离机场几公里的地方把我们扔下来买吃的,但没人告知要几时上车。我赶忙拿手机一瞧,1:32,已经错过航班。屏幕同时弹出消息,飞机晚点到 1:58 ,伴有风暴红色预警,很扎眼。

我冲出面包店,停车场上很多辆大巴,横七竖八,各色人上上下下。不知道哪个车是我的,只想找辆快坐满的,尽快开车。我走到一辆跟前,问这车是不是马上就走。车里司机在内所有人都在左顾右盼,好像在留意什么,或者提防什么,没人回答我。

我朝车门前的女导游求助,她说:大巴是旅游公司的,都不靠谱,我给你找那边的医疗救护车或者军队的车。她手刚一指过去,救护车就开走了。她立马带着我去找军官——不远处两个戴盖帽穿军装的人正往一辆轿车走去。导游用菲律宾话大声叫他们,我也拔腿追起来。谁知刚跑出去,大巴就启动了,我险些撞上车头,还好导游拉了我一把。我赶忙道歉,笑着说不知怎的,这种状况经常发生。

导游叫声很大,而军官没有回头应声,径直上车开走了。我们继续边喊边追,这才发现还有一小群人也想搭这趟车。一行人零零散散追出一段距离,马上要到沿海公路上,轿车忽然停了,我们也停下来。两个军官下车望海,天阴沉而有太阳,光线在海面折射出诡异路径,闪电突然劈下来。

从不远处机场上起飞的红色小飞机直直落下,在离海面没多高的地方爆炸了。大家惊叫,我一下哭出来。都是人命啊。紧接着又一架掉进海里。这时远处海面翻起一条长长的脊,向地面迅速涌来。

海啸,大家疯了似地跑。这里是沿海迷你岛群,迷你到像假的一样。我们要跑到远处地势高的度假村大楼,才有点活命的希望。连接岛群的是各式假山曲廊(说到底还是假的),中间还要涉水。虽然深深浅浅的,倒不难走,只是老有人拽着我的腿想借力攀登。

前面几拨浪头都是虚张声势,打湿衣服而已。眼看度假村近了,隔着一截水路就能踏上真正的岸,忽然一个巨浪掀过来——身后的人发出了足够的警告——我还没来得及深吸一口气,已经被卷进水的密实体。

我屏住呼吸,身体上上下下,在水中躺着飞。意识还能控制自己不呛水,但肺部感到压力,气泡从口鼻流出。氧气耗尽的一刻,我似乎从这层梦里醒来——浪头落下,我露出水面呼吸,这时发现自己变成了吴京。

豁然开朗,我感到无比解放,上三百里,没有我征服不了的了。我可以徒手游到度假村,但甚至不屑于,因为我要拯救世界。

我在梦里得到了人生的答案:成为吴京。

巨鹿

吃过午饭,我倒在屋后凉棚的躺椅上。说是凉棚,旧棚布撤下,新的还没铺上,太阳在云中,泡桐花穿过木架掉在我怀里,拿起来举到眼前,花瓣布满雀斑。上面两瓣撕到底,像揭开鲮鱼罐头,伸舌头舔花蜜。

我在温热风中打了个颤,骨肉松散,而太阳穴绷着,睡意上来了。合上眼睛,耳朵里的声音快要消失掉时,一股物理上的压迫感又把我推回意识表面。我稳了稳才睁开眼,立刻倒抽一口花香。一只巨大的鹿,正隔着木架从几米高处朝下望着我,史前动物般,眼睛有水晶球那么大,眨眨眼,睫毛忽闪的风具体可感。

巨鹿和我不成比例地对望。它可真美,我的目光从它丰茂的角,到温柔的颈,到淡色的斑,再到起伏的腿肌。而我只是它眼中的一点,它投下的暗影盖住的物件之一。

我忽然想哭,被浓烈的泡桐花香和巨大丰美的鹿压得喘不过气。我无地自容。

眼泪刚要掉下来,鹿突然长呼一口气,似有哨声,我立刻屏息。它绕着凉棚走动起来,转身的样子像翻出海面的鲸,周围随之波动。我这才看到,它的身躯并不完好,右肋上一片皮毛明显塌下去,可能有内伤。

受伤的鹿,我经历过一次。也是午后,我在小路上开车,杂花香气吹进车窗,携带一两只微型飞虫。前后没车经过,离路边最近的房子也有百米开外,脑袋快要泡散在 30 度的阳光里……而一只鹿猛地从左面林子里冲出来,横穿马路。无可避免的一声闷响,鹿被车的保险杠撞到,但它借着惯性,扎进右面的林子里不见了。

那是一只公梅花鹿,鹿角成熟。我停车检查时,看到有稀疏的鹿毛压进车漆,是它右腹撞击的地方……

……等等,右腹的伤?我僵坐在躺椅上,好像被人一把揪住头发,天灵盖发紧。

“难道你是?”我仰头问鹿,泡桐花在手里攥出汁液。

巨鹿的步子停下来,垂眼看我,又长呼一口气,隐约沉下橡果气味。是它,以另一种形态。

“那天你跑走了,我本来以为,伤势不重。结果后来,朋友告诉我,多半是内伤,可能……活不了多久。”说话时我一直盯着那片放大了很多倍的伤。

巨鹿转头舔了舔伤处。吸气时腹部内陷,伤处凹得更深。

“疼吗?”我当然有太多问题,这是唯一已知答案的,因而也是唯一问得出口的。痛苦的确定性让痛苦更容易面对。

鹿终于发出嘶鸣,颈部线条舒展,气流从狭长的通道冲出,声音在很高的地方。许多泡桐花落下,我睁大眼睛流泪,所有情绪像失血一样离开。

我随着落花加速下沉,沉入躺椅深处折叠起来,然后和夏虫一道落入砖缝,继续往深处去。与此同时,巨鹿徐徐展开,丰美的身躯打开后膨胀又闭合,无限往复,填满梦境空间。

 

动物系列其他:

《鹰兄》

《龟儿子》

《小浣熊》

《猫信》

P.S. 这五篇都有我的真实经历。

建设性没意见

(一)育儿见闻

1. 展览馆排队的一对父子,儿子十岁左右,问爹:你知道五十度灰是什么吗?爹:什么啊?不知道。儿子:五十度灰嘛,就美国那个讲性虐的电影。爹:……(一分钟后)爹问儿子:你知道编程怎么计算相关度吗?

2. 电梯里奶奶带着两三岁的孙女:乖乖,你看摄像头在哪里啊?孙女嘴里呜呜啦啦,不知道认不认得摄像头。奶奶继续:哪是摄像头啊乖乖?你找找哇??与此同时摄像头一言不发,记录这一切。

3. 机关家属院里站着一个退休老干部,梳着背头,穿深色套装打领带,挺着肚子背着手,侧面看去和其他千千万万个老干部没差。旁边小朋友扯了扯自己的妈,问:妈妈,那是习爷爷吗?

(二)人类灭绝

1. 我几十年如一日的心愿只有一个,那就是人类灭绝。小时候估摸着一百年内能实现吧,现在希望就现在。跟外星人没关系,fuck 外星人 too. 如果实现不了,还是想让每个人都开心一点。但是这个更难,所以还是灭绝吧。

2. 就我的体验来说,只有偶尔的开心。稳定态的幸福是不可能的,欺骗和幸福绑定,诚实和幸福互斥。怎么摆脱和自己的缠斗,唯一方法是看到更深重的痛苦,意识到自身的痛苦是微末的。我算什么,也配觉得不想活了?

3. 摆脱自己和摆脱抑郁是两回事。更深重的痛苦是他人的苦难。此难无计可消除,所以我希望人类灭绝。无视他人苦难的途径就是成为社达、纳粹,所以我希望人类灭绝。但我经常把人看作动物,不,动物本来就包括人,是从另一个角度,把痛苦都理解为生理的。这里面我也讲不清楚,但可以在此喘口气。

4. 《冬日之光》里,男人从报上读了中国造原子弹的新闻,仿佛亲眼见到到生灵涂炭,后来不堪忧愤而自杀。那时只觉得荒诞,因为这一切都基于片面的消息。现在可以理解他偏执的痛苦,哪怕他知晓全部事实,又怎能消解大规模杀伤性绝望。

(三)话锋一转

人可爱起来,真可爱,坚强起来,也真坚强,不枉为动物一场。

年末梦两则

(一)

晚间走过石板路,右手边一座天主堂,教堂建筑在中式石墙和两扇木门内。门外立了一排嬷嬷们,夜色中衣饰洁白,手捧歌本在唱。

我心想,圣诞已经过了,怎么还在做 service? 仔细看门前的木牌子,上写“淫邪侵入世间”云云,原来是为了拯救世人的特别加场……

围观者寥寥。我继续往前走,迎面这一摊围观的人不少,是座道观。紧锁的大门前有一群道士和零星几位道姑,几乎都是半裸。

我心想,真是拼啊。道士道姑身材不错,肌肤小麦色,笑眯眯地凹造型,排位错落有致——卧在门口石阶上、倚在两侧石狮子旁、融入围观人群中。

各位道人一边念词,一边继续宽衣解带。离我最近的道士去掉身上最后一块布,露出了微小的丁丁。我拿出手机想偷拍,又怕冒犯,匆匆忙忙按下两张。小丁丁身旁的牌子没有拍清楚,上面写了这次法事的缘由。如果拍清楚了,说不定我醒了就还记得是什么字。

忽然道观大门敞开,走出来两个管事的道士,宣布开放 50 个内部参观名额。我赶忙排队进场,还好排到我是第 33 个。所有人要从大门上一个方孔钻进去,好似塞进一个包裹。我把两条腿先伸过去,结果躯干中段卡住,整个人像翻倒的甲虫一样,四肢徒劳挣扎。我只好全身退到门外,这次头先进去,终于顺利通过。

刚刚不是凉爽的夜吗,现在是阳光下的冬天。门里根本没有道观,而是连着一面镜子一样的湖,四周环山,好像打开《黑客帝国》或者《奇异博士》里的任意门。我穿着单层睡衣躺在冰冻湖面上打圈,凉凉的很舒服,不用使劲也没有外力,蓝天绿树青山就在眼前旋转起来。飞仙也不过如此。

这时又想俗气地录一段视频,发现手机找不到了。差点翻回门外的夜里去找,忽然在睡裤兜里摸到了。

我在冰上滑出很远很远,直到阳光直射冰面化开的地方。虽然还在水上浮着,但我记起来自己不会凫水,有些紧张。马上又生出侥幸,说不定梦里是会的呢?两脚胡踢乱蹬,竟然真的掌握了踩水技能。仍有憋闷感,但慢吞吞游到了湖边的一栋楼。

一栋中学教学楼,我趴在岸边草丛往里看……后续情节只记了“随处有飞机杯给男生,女生一定很少并 feel exploited”,故事连不上了。

(二)

非常流水账的一个梦,细节完整,没有太大意思,但写下来有疗愈效果——毕竟还有透明厕所、楼塌了、比尔、汤老师、交行卡、骨灰盒、无穷无尽的台阶和上下楼。

地点是军营或者学生军训营地。天已黑透,我在几层高的宿舍楼里上厕所,两面透明窗户毫无遮挡。从一边可以看到女生们体能训练结束,擦汗回寝室,另一边看到男生们正好走出寝室准备集训。这时有人推开厕所门,男生女生们(里面看到一个我认识的)从相反方向穿进穿出。路过时没人在意我,我也没法起身走开,还好屁股严严实实埋在马桶里。无奈等候,过渡情节模糊。

还是同一栋楼,我不住在这儿,只是与人来访,借住在两个小姑娘的寝室,几年前来访也住在这里。夜色平静温柔,我和两个认识的人坐在楼顶边缘聊天,两条腿搭在楼外。怀旧和陌生在月光下缠绕。忽然楼体松动摇晃,旁边人对我说,做好准备,要自由落体了。我提前开始难受,逃无可逃也只能承受。闭着眼随着楼体倾斜下坠,心脏提到咽喉。没坐过大坡度过山车,想来也就这样难受了。将近触底时速度倒不快,但我想到要自我保护,大喊“护住腰”,提醒任何能听到的人,同时双手挡在背后做缓冲,平安着地。

接到通知,今晚露宿,明早所有人坐大巴送到别处。楼塌了,这地方不能呆了。要么排两排、脚对脚睡空地上,要么睡长椅或楼梯。我和朋友在两排人里找了条缝挤进来,斜对脚正是比尔。他抱怨,这下好了,平时往返公司都要高铁特等座的 (… seriously?) 坐下往后躺,有一瞬间我和比尔脑袋离得很近,甚至是有意为之。在突然而至的混乱无序中,我感受到一点人的温度和气息。

我知道在这样的冰冷水泥地上和嘈杂人声中不可能睡着,就和朋友道了别,起身到别处找位置。沿着漫长的通铺走,到远端人稀疏起来。尽头有两个气味浓烈的流浪汉,周围地上和柱脚都是尿骚味,还有可疑痕迹。我不知道该往哪躺。一个流浪汉开口说,别睡这,跟你们说了台阶最好。我问,那长椅呢?说着扭头看过去,两列长椅形状各异,黄漆斑驳,宽度应该够了,但是并没人睡。流浪汉说,脏,有不干净东西,别去,睡台阶上吧。我连连答应,表现出很信任他的样子。这种情形也只好相信他。

来到通向二楼的裸露台阶,很宽,灯光也足。已经有很多人占据了好位置,其中有一对女生我见过的。还有人背后垫了三角金属架,刚好填补两级台阶之间的空档,竟是有备而来。我心想,为什么还有这种产品?走来走去,没找到不致尴尬的足够空间。台阶转头往上还有一截,藏在暗影里,没人,我不敢独自去睡。

走下台阶,我打定主意回寝室(为什么我有寝室?)拿塑料布、枕头等等所有能帮助露天睡觉的东西,但我在宿舍楼群中迷路了。忽然回头,正看到自己那栋楼,然而整个片区的大铁门、宿舍楼门顷刻开始关闭——到 11 点了。我赶忙往那栋楼走去,发现门口排了一些人。宿管阿姨面朝排队的人,表情严肃,意思是让我们不要声张。进门处有高年级学生在点人头。一共 20 多个人,须排成两列按秩序进入。我悄悄问身边女生,这是可以住在楼里的意思?她说,看来是。我惊讶,可以住楼顶?

一个维持秩序的男生向我招手,面熟,他让我往前去,站在靠墙队列一个女生身后。我有些感激,结果被后面一个男的加塞,不过无所谓了。扭头在另一队里发现汤老师 (oh my fucking goodness) 和一个女人挽着手,两人正打哈欠,并发现我在看他。我们鱼贯而入,进入迷宫一样的楼内结构。像是商场在打烊之后的残留,更加令人目盲。有一段装修是伪清代文物风,走在我前后的两个女生四处挑刺,某件器物如何如何蠢。我说,晚上没床可睡让你们连乾隆的刺都想挑。

一路上通过各种扶梯上下楼,屡次差点走错。我眼看着那两个女生进入岔路,消失不见。我和把我拉回正轨的女生跟上队伍前面的人,接着要下楼梯,必须先过一关。把关人问我前面的女人,有交行卡吗?她说有,并掏出来。有五毛钱吗?有。卡插进机器里,挡杆打开,她穿过去。我很着急,没带钱包。这时想起钱包和笔记本在书包里,而书包被安排睡地铺的人放到了明天的大巴车上。会丢吗?

已经通关的前半部分队伍在楼梯下盘桓,带队老师从楼下喊话,安慰我们说她一会儿就上来,可以用硬币解围。这时忽然来了很多不相干的人要通关,似乎是商场顾客。两个中年女人,其中一人拎着骨灰盒,在关卡旁边用奇怪的机器取了一百元现金。把关人看到她手里的骨灰盒说,一百。女人答应说好,交钱通关。楼下的带队老师对着那只靠近的骨灰盒露出嫌恶的表情。

陆续又有更多人过关,我们一队学生呆立旁边等待。似乎还有人试图携宠物逃票,被把关人拦下,问她刚刚为狗交了多少钱,十二还是十二块五?女人迟疑一下,说十二块五。关卡不情愿地放她走了。我拍拍挡杆另一面的女生的肩:不用等我,你先下去。她摇摇头。

漫长的不相干人士终于通过完毕,但我们好像被困在 limbo 一样,没人放行,也没人解救。

牙床愈合日记

几个月前的事情,写了一半停下来,结果现在后半部分过程记不清楚了……以下是努力补全的日记:

前段时间鼓起勇气想整牙。约了知名牙科,医生只看了眼我的侧脸就说,还整啥玩儿,你这是骨头的问题,最多把智齿拔了,可别瞎折腾。

当然不是原话。总之核心意思是,我不需要整牙,需要整容。这一点我几岁的时候就有医生讲过:成年以后不妨做个手术,下巴摘下来,骨头前后削短一点,再装回去。

自然灾害啊,我心服口服。整容是不可能整容的,那就把剩的智齿拔了吧。

几年前一次性拔了左侧上下两颗,按医生要求吃了抗生素。除了第二天早起枕巾上有一滩血色的口水,没留下其他深刻印象。

这次的医生说只能一颗一颗拔,间隔半个月。右上那颗很顺利,事后没吃抗生素,虽然医生交代了。我现在的原则是,能不吃就不吃,尤其是医生没有明确服药种类和时长的情况下。

拔右下智齿之前,被告知可能肿得更久、恢复更慢,因为下槽牙床血管少,一定要吃消炎药。

医生指的是抗生素,但是再次没有告诉我用法用量,只说家里有的话吃一点。我嘴上答应,只是为了避免医生给我开一堆药,其实已经打定主意不吃,理由稍后讲。

Day 1: Bad Start

明显感到这次麻醉药量大,而且是年轻医生来操作,我心想大事不妙。果然,换了四次工具,锤子敲了半天,下巴快脱臼了,但拔下来的智齿有两个牙根断在牙床里。

老医生终于接棒。我自己感觉不到出血,不过医生一直往里塞棉球。又敲打半天,两条细小的断根取出来了。一颗牙拔了四十多分钟。

下午很困(可能没麻药照样困),痛倒不是很痛,可以感到棉球吐出后的巨大空缺,一颗完全长出的智齿真的很占位置啊。

晚上吃了芬必得止痛。芬必得是正经消炎药,解热镇痛减轻发炎,有别于更强力的激素类消炎药,也有别于杀菌抗感染的抗生素。

Day 2: Thoughtless Dinner

24 小时之内不能刷牙漱口,没问题。早上甚至顽强地用左半边牙吃了青菜。

晚上吃了辣的,有食物碎屑落到空的牙槽里,回家缓慢漱了口。创面肿痛又麻木,我用湿巾伸进去擦了擦周围,带出血迹和黏膜,爽快了一些。

(忘了本来要写啥……)

Day 3: Dry Socket

第二天缓和的疼痛加倍奉还,早上走在路上痛到想请假。根据之前的预习,我可能得了干槽症,一种难受的局部感染。典型症状:

创口有分泌物,腐臭味道明显,我尽量频繁地用漱口水遮掩,再用湿巾清洁,还是有血迹和大量脱落的黏膜。头面部辐射疼痛,欲仙欲死,好像以前三岔神经痛的感觉。

但我还是坚持不吃抗生素。反复查了 WebMD 和其他医学网站,对干槽症的治疗指导都是,一般不用抗生素即可自愈。相信专业知识,受点苦就受点苦吧。

我还一直在关注体温,只要是正常水平,就不让自己瞎担心。

Day 4 and after: Antibiotic-Free Recovery

后来就自己好了,唯一吃的药是芬必得。

P.S. 几个月过去,满口牙齿还在重新适应空出来的位置,缓慢挪动,释放先前的压力,还是时常对冷硬食物敏感。

1+1

今年电影看了 100 多一点,影院看的差不多 50 部。最近的一些正好可以 1+1 来说。

(一)改革开放 40 周年影展

确实有这个影展,我看了俩片。

1988 年的《绑架卡拉扬》,飞扬快乐,时代风貌。年轻的忧愁可真好,观众笑得也真开心。小时候就听爸妈惋惜姚二嘎早死,的确是独一份,想象一个30年前的黄渤。

把《2001 太空漫游》的开场音乐搬过来放在青天白日的上海街景,太无厘头了。原来《王先生之欲火焚身》这个奇葩片也是张建亚拍的,真有他的。

最早在戴锦华的《电影批评》里知道的《人・鬼・情》。电影好看,穿插的钟馗唱段很有悲凉美感。女人的生命中总有缺席的男人,男人的生命中缺席的也是男人(the father, the father figure, or a real man himself)。女人从不缺席,女人是默认设置,或者压根不入席。我这么说是过嘴瘾,不过大多数故事就是这样。

戏台似乎一直是表达/隐藏性别角色的安全区,而戏班不一定是。电影里秋芸的“我是真闺女”比蝶衣的“我本是男儿郎”还早了几年,虽然两人挣扎方向相反。回家就翻出来下面这篇故事,真人真事。贾妮说“我不打算结婚”,秋芸“嫁给了舞台”,具体缘由也不一样,但都多亏了戏,对传统家庭的疏远拒绝可能少了些磨难。

还有一个我注意到的似曾相识的人物,戴锦华解释了意味:

作为本文的修辞策略之一,黄蜀芹在秋芸的每一个悲剧场景中都设置了一个傻子,充当目击者——在她和二娃的冲突时刻,在她被人从女厕所中拖出之时,在张老师凄凉地坐在离别的车站上的时候。那是一个男人的形象,也是一个历史潜意识的象喻(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八十中国寻根文学与“第四代”、“第五代”电影共同的修辞策略)。他总是笑呵呵地、被人群推来搡去,对发生在秋芸身上的“小”悲剧目无所见,无动于衷。

(二)竟然二刷了两个 blockbusters

感谢 Venom 带来无限欢乐,我到今天还在 AO3 上面看同人。Hell, 现在还有人在写《盗梦空间》里的 Eames&Author, 那么 Venom 的同人一定可以 feed 我很久。这种阅读瞬间到达沉溺的程度,想通之后也不觉得有浪费时间的罪恶感,反正每天无论何种形式都会度过大量 trash time, 何乐而不为。看英文同人的原因之一,NSFW 内容在公共场合不容易被人一眼看穿。更重要的,I’m not so picky about word choice when I’m in English because everything is still relatively new to me – I haven’t cultivated a “taste” from my limited reading experience. A lot of Chinese words that’d make me cringe or frown feel just fine to me when they’re in English. 这种新鲜感也边际效应递减了。翻到一个 erotica 基本写作词表,可能大部分写手的词汇都在这里了。

AO3 上常有中文作者发帖,有人在 notes 里提到最近风声愈紧,不得不转战这里。想到天一案,许多激烈的情绪不知所指。

回到 Venom 本身,片子里的 queerness 和受众的 gaydar 敏感程度呈正相关,向来如此。一些人看来 Eddie 和 Venom 的暧昧感远比暗示要明显,而另一部分人说这是直男电影,也无可辩驳,直眼看人直。Sony 这手牌打得漂亮,更不用提在发碟之前推出的 rom-com 版预告片,完全看准了电影在 LGBT-friendly 人群中的市场。和菜头的话我就记住过一句:“一切都是行销的胜利。”

因为 Eddie 在最后说了一次 “fuck” (not in a sexual context) 而不影响 PG-13 分级,我去查了查标准,才知道一旦 f-bomb 超过一次就是 R 级。像 Eddie 说邻居是个 dick, Venom 说 Eddie 是个 pussy, 都不属于分级标准里的 “harsher sexually-derived words.”

《神奇动物 2》我挺喜欢,虽然故事讲得糟糕。年老色衰的德普让人唏嘘,有时间再看一遍 GQ 的封面故事。说他和裘德洛没有 cp 感,需要有吗?少年时候有就可以了,之后不需要残存,没有了 cp 感还放不下才遗憾。

(三)父亲的首肯

在电脑上看了 Creed, 买了第二部的票。其实没有很喜欢,跟 Warriors 比的话,但想在影院看一次拳击片(其他类型的体育电影都没什么兴趣),另外怎能错过 MBJ 的肉体,啊……

Creed 说到底还是寻父的故事,“缺席的人”。找到父亲,或者父亲的叙事,然后继承父亲,成为父亲。第二部看来更是如此,丧父的儿子和杀父仇人的儿子,父辈之延续。

Adonis 能得到的最高赞扬,我猜是 Your father would be so proud of you if he was alive to see this. 不确定电影里有没有,或者会不会有。

然后是 Spider-Verse, 大爽片。这部和今年的 Ready Player One,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的视觉大片太少以及不玩游戏的缘故,都有冲浪的眩晕感,好的那种,如果我冲过浪的话……以及,还是无法欣赏好莱坞动画目前的造型风格。

叙事一如既往安全。把主角的肤色换一下,bingo! 我也不觉得《黑豹》高明。Miles 被蛛丝困在宿舍的时候,父亲的一番真情流露让他成为真正的 Spider Man, 撑开蛛丝加入战斗。战斗的最后关头,Miles 又远远看到了老父亲的身影,才终于打败 Kingpin. 力量和成长归于“父亲”。黑豹 T’Challa 也是在生死劫中完整了父亲的叙事,确立了继承父权的合法性,重返战场。所以,what’s new?

(四)Black & White

BlacKKKlansman 和 Sorry to Bother You 你说是一个导演拍出来的我也信,竟然同时把 white talk 作为故事的助推剂。都不好看。

(五)梦

《冥王星时刻》冲着王学兵和刘丹看的。

第一次记得刘丹的背影是刁亦男的《夜车》。看《夜车》又是因为《白日焰火》。关于《白日焰火》和王学兵,周黎明有句话我印象深刻:

……这个角色由王学兵来演,无疑是正确的决定。那种残留的帅气和冒险精神,对于故事是逻辑的加固剂。

《冥王星时刻》到底哪喜欢,还是因为像个具体的梦。没有从头开始,没有到尾结束,没有问题被解决,终于找到《黑暗传》,好像也没有人非常倾心去听。关于盘桓在 limbo 的一个梦。

《地球最后的夜晚》也是梦吧,即将进入。

(六)钝感

Roma 果然不能在电脑上看,折损太多。但感觉 Burning 在影院看我也不会很喜欢,就算认识到它的厉害。李沧东的《诗》也是今年看的,很好,难说喜欢。喜欢不喜欢真是没办法。

(七)记录片

Icarus 又是关于 whistleblower, 掌握俄罗斯运动界兴奋剂秘密的人物。我总奇怪这样的人怎么轻易就能流亡国外了,要是在我国,啧啧。

Won’t You be My Neighbor 久闻其名。很难代入美国观众从头哭到尾的情绪,毕竟 Fred Rogers 不是我的童年。确实有非常感人的地方,让我承认这是一种值得过的信仰生活。不过,一定要把朋友解释他并不是外界猜测的同性恋这一段囊括进来吗?这位朋友是出柜的 gay, 说如果 Fred 也是的话,他早就感觉到了。这样的表述让人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