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梦两则

(一)

晚间走过石板路,右手边一座天主堂,教堂建筑在中式石墙和两扇木门内。门外立了一排嬷嬷们,夜色中衣饰洁白,手捧歌本在唱。

我心想,圣诞已经过了,怎么还在做 service? 仔细看门前的木牌子,上写“淫邪侵入世间”云云,原来是为了拯救世人的特别加场……

围观者寥寥。我继续往前走,迎面这一摊围观的人不少,是座道观。紧锁的大门前有一群道士和零星几位道姑,几乎都是半裸。

我心想,真是拼啊。道士道姑身材不错,肌肤小麦色,笑眯眯地凹造型,排位错落有致——卧在门口石阶上、倚在两侧石狮子旁、融入围观人群中。

各位道人一边念词,一边继续宽衣解带。离我最近的道士去掉身上最后一块布,露出了微小的丁丁。我拿出手机想偷拍,又怕冒犯,匆匆忙忙按下两张。小丁丁身旁的牌子没有拍清楚,上面写了这次法事的缘由。如果拍清楚了,说不定我醒了就还记得是什么字。

忽然道观大门敞开,走出来两个管事的道士,宣布开放 50 个内部参观名额。我赶忙排队进场,还好排到我是第 33 个。所有人要从大门上一个方孔钻进去,好似塞进一个包裹。我把两条腿先伸过去,结果躯干中段卡住,整个人像翻倒的甲虫一样,四肢徒劳挣扎。我只好全身退到门外,这次头先进去,终于顺利通过。

刚刚不是凉爽的夜吗,现在是阳光下的冬天。门里根本没有道观,而是连着一面镜子一样的湖,四周环山,好像打开《黑客帝国》或者《奇异博士》里的任意门。我穿着单层睡衣躺在冰冻湖面上打圈,凉凉的很舒服,不用使劲也没有外力,蓝天绿树青山就在眼前旋转起来。飞仙也不过如此。

这时又想俗气地录一段视频,发现手机找不到了。差点翻回门外的夜里去找,忽然在睡裤兜里摸到了。

我在冰上滑出很远很远,直到阳光直射冰面化开的地方。虽然还在水上浮着,但我记起来自己不会凫水,有些紧张。马上又生出侥幸,说不定梦里是会的呢?两脚胡踢乱蹬,竟然真的掌握了踩水技能。仍有憋闷感,但慢吞吞游到了湖边的一栋楼。

一栋中学教学楼,我趴在岸边草丛往里看……后续情节只记了“随处有飞机杯给男生,女生一定很少并 feel exploited”,故事连不上了。

(二)

非常流水账的一个梦,细节完整,没有太大意思,但写下来有疗愈效果——毕竟还有透明厕所、楼塌了、比尔、汤老师、交行卡、骨灰盒、无穷无尽的台阶和上下楼。

地点是军营或者学生军训营地。天已黑透,我在几层高的宿舍楼里上厕所,两面透明窗户毫无遮挡。从一边可以看到女生们体能训练结束,擦汗回寝室,另一边看到男生们正好走出寝室准备集训。这时有人推开厕所门,男生女生们(里面看到一个我认识的)从相反方向穿进穿出。路过时没人在意我,我也没法起身走开,还好屁股严严实实埋在马桶里。无奈等候,过渡情节模糊。

还是同一栋楼,我不住在这儿,只是与人来访,借住在两个小姑娘的寝室,几年前来访也住在这里。夜色平静温柔,我和两个认识的人坐在楼顶边缘聊天,两条腿搭在楼外。怀旧和陌生在月光下缠绕。忽然楼体松动摇晃,旁边人对我说,做好准备,要自由落体了。我提前开始难受,逃无可逃也只能承受。闭着眼随着楼体倾斜下坠,心脏提到咽喉。没坐过大坡度过山车,想来也就这样难受了。将近触底时速度倒不快,但我想到要自我保护,大喊“护住腰”,提醒任何能听到的人,同时双手挡在背后做缓冲,平安着地。

接到通知,今晚露宿,明早所有人坐大巴送到别处。楼塌了,这地方不能呆了。要么排两排、脚对脚睡空地上,要么睡长椅或楼梯。我和朋友在两排人里找了条缝挤进来,斜对脚正是比尔。他抱怨,这下好了,平时往返公司都要高铁特等座的 (… seriously?) 坐下往后躺,有一瞬间我和比尔脑袋离得很近,甚至是有意为之。在突然而至的混乱无序中,我感受到一点人的温度和气息。

我知道在这样的冰冷水泥地上和嘈杂人声中不可能睡着,就和朋友道了别,起身到别处找位置。沿着漫长的通铺走,到远端人稀疏起来。尽头有两个气味浓烈的流浪汉,周围地上和柱脚都是尿骚味,还有可疑痕迹。我不知道该往哪躺。一个流浪汉开口说,别睡这,跟你们说了台阶最好。我问,那长椅呢?说着扭头看过去,两列长椅形状各异,黄漆斑驳,宽度应该够了,但是并没人睡。流浪汉说,脏,有不干净东西,别去,睡台阶上吧。我连连答应,表现出很信任他的样子。这种情形也只好相信他。

来到通向二楼的裸露台阶,很宽,灯光也足。已经有很多人占据了好位置,其中有一对女生我见过的。还有人背后垫了三角金属架,刚好填补两级台阶之间的空档,竟是有备而来。我心想,为什么还有这种产品?走来走去,没找到不致尴尬的足够空间。台阶转头往上还有一截,藏在暗影里,没人,我不敢独自去睡。

走下台阶,我打定主意回寝室(为什么我有寝室?)拿塑料布、枕头等等所有能帮助露天睡觉的东西,但我在宿舍楼群中迷路了。忽然回头,正看到自己那栋楼,然而整个片区的大铁门、宿舍楼门顷刻开始关闭——到 11 点了。我赶忙往那栋楼走去,发现门口排了一些人。宿管阿姨面朝排队的人,表情严肃,意思是让我们不要声张。进门处有高年级学生在点人头。一共 20 多个人,须排成两列按秩序进入。我悄悄问身边女生,这是可以住在楼里的意思?她说,看来是。我惊讶,可以住楼顶?

一个维持秩序的男生向我招手,面熟,他让我往前去,站在靠墙队列一个女生身后。我有些感激,结果被后面一个男的加塞,不过无所谓了。扭头在另一队里发现汤老师 (oh my fucking goodness) 和一个女人挽着手,两人正打哈欠,并发现我在看他。我们鱼贯而入,进入迷宫一样的楼内结构。像是商场在打烊之后的残留,更加令人目盲。有一段装修是伪清代文物风,走在我前后的两个女生四处挑刺,某件器物如何如何蠢。我说,晚上没床可睡让你们连乾隆的刺都想挑。

一路上通过各种扶梯上下楼,屡次差点走错。我眼看着那两个女生进入岔路,消失不见。我和把我拉回正轨的女生跟上队伍前面的人,接着要下楼梯,必须先过一关。把关人问我前面的女人,有交行卡吗?她说有,并掏出来。有五毛钱吗?有。卡插进机器里,挡杆打开,她穿过去。我很着急,没带钱包。这时想起钱包和笔记本在书包里,而书包被安排睡地铺的人放到了明天的大巴车上。会丢吗?

已经通关的前半部分队伍在楼梯下盘桓,带队老师从楼下喊话,安慰我们说她一会儿就上来,可以用硬币解围。这时忽然来了很多不相干的人要通关,似乎是商场顾客。两个中年女人,其中一人拎着骨灰盒,在关卡旁边用奇怪的机器取了一百元现金。把关人看到她手里的骨灰盒说,一百。女人答应说好,交钱通关。楼下的带队老师对着那只靠近的骨灰盒露出嫌恶的表情。

陆续又有更多人过关,我们一队学生呆立旁边等待。似乎还有人试图携宠物逃票,被把关人拦下,问她刚刚为狗交了多少钱,十二还是十二块五?女人迟疑一下,说十二块五。关卡不情愿地放她走了。我拍拍挡杆另一面的女生的肩:不用等我,你先下去。她摇摇头。

漫长的不相干人士终于通过完毕,但我们好像被困在 limbo 一样,没人放行,也没人解救。